历史上的吴地，大约和《水经注》所言相仿，包括湖州、苏州、杭州等地。现今的人，往往误以为吴歌特指苏州民间小调，其实并不准确。

　　出生于苏州的顾颉刚先生，在“不能读书”之时，弄弄吴歌这些小玩意儿，原只想聊以遣日，不料却弄出了新天地。

　　顾先生在《古史辨自序》提到一首吴歌：“抬转身，到窗前，手托春腮眼看天。抬头只见清凉月，夜来只怕静房间。”简简单单的情节，清清淡淡的文字，青春少妇哀怨的情绪，便呼之欲出了。吴歌里，有这样真真切切的生活情调，文字又这样通俗易懂，怪不得惹人喜爱。

　　据顾先生考证，最有名的吴歌是李白的《子夜秋歌》：“长安一片月，万户捣衣声。秋风吹不尽，总是玉关情。何日平胡虏，良人罢远征。”我有些疑惑，李白诗中所言明明说的是“长安”，和吴地相距甚远，怎么能称之为吴歌？顾先生所言，恐怕是指形式上的相似吧。苏轼的《席上代人赠别》：“莲子劈开须见臆，楸枰著尽更无期。破衫却有重逢处，一饭何曾忘却时。”据王十朋注：“此吴歌格”。苏轼当时正在杭州，倒是很可能仿吴歌而作。

　　我喜欢的吴歌是一首吴县歌谣，即郭巷乡农民严木根唱的《青莲裤子藕荷裳》。这首吴歌只有四句：“青莲裤子藕荷裳，不装门面淡淡装。标致阿妹不擦粉，大白藕出乌泥塘。”

　　另一首《绣花针无线莫相缝》的常熟吴歌也妙极。“井底里开花井面上红，篾篮头提水一场空。梭子上无纱空来去，绣花无线莫相缝。”末一句，是“缝”也是“逢”。这双关语意，让人联想起“道是无晴却有晴”的句子。这首吴歌，依我看，比之刘禹锡的《竹枝词》，要有情味、有趣味得多了。可见，吴歌的兴味全在生活的细枝末梢。

　　顾颉刚《吴歌甲集》是一部很有价值的歌谣集，另附有《写歌杂记》多篇研究性文章。刘半农曾写信给顾，称中国民俗学的第一把交椅，让顾抢去了。

作者：俞梓炜   来源：扬子晚报   编辑：华明玥